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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读马华文学




 【2025年2月好读推荐】

 黑蚁兵团复仇记

散文@冰谷

蚂蚁的种类,擢发难数。回忆童稚时代,顽劣随损友去爬墙,偷探豪府园内的红毛丹,双手一拉,顶头一阵沙沙响,一窝蚂蚁当头撒下,从发丛钻入衣领,而至腰际。只好放弃红毛丹,拨打蚂蚁,两脚一蹬一跳,狼狈不堪。

攻击我的是黄姜蚁,全身黄褐色,专在果树上筑巢。它们将叶片聚合成球形,在里面繁殖,稍有动静即倾巢而出,对敌的绝招是紧咬不放。你双指捏着蚁身想拔除,蚁身断而头部和两支勾牙牢牢地咬住你的皮肤。

断头的悲摧壮烈,简直比军中的敢死队还英勇!

那次之后,我没敢再做跨墙的劣行了。

我满以为黄姜蚁称霸蚁群,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,生活在沙巴丛林,遇到了更凶狠的肉食黑蚁。

黑蚁做过我童年的玩伴。那些住进泥洞里的温驯蚁族,被我用绿草花径从蚁穴中引出来,像钓鱼儿那样,拔去它们头端两绺触须,令它们迷魂失魄,不知敌友,三三俩俩碰到就搏斗,纠缠到你死我活。

孩童以此为乐,懵然不知残忍为何物。

走进风下之乡,又见黑蚁。但是,很快地我发现,这些可可园里生活的黑蚁,却非善类,与我童年从洞穴里钓出来的迥异。

它们较健壮,腰间略带褐黄,具备了黄姜蚁的特征,腹粗头大,腰短而细,顶头那对半弧状的尖牙锋锐无比,是它们寻食和御敌的关键兵刃。初时在可可枯叶下与黑蚁相遇,惊见它们的阵势井然有序,有些还前脚高举米粒般大小的蛋卵,施施然步伐一致,前后衔接没有掉队。

蚂蚁遍布林间,我并不太在意枯叶底下的黑蚁群。直到有一天,我发见黑蚁竟是饕餮肉食虫豕,令我无比惊悸——它们一再找上门来,侵犯我的地盘!

妻子来到村寨,我每天一早在园地里值勤,她一人在板楼显得闲暇,不如豢养几只小鸡,养大了还是桌上佳肴。

说做就做,先叫木匠做个小鸡舍,三面木板前面铺铁丝网,四支小柱子撑高呎余,小门小板梯。用大木箱改造,因而制造简单省事。

为防果子狸,还在小门外加把锁。该万无一失了,我想。 “先养八只吧!”妻放声说:“八字好预兆。”就这样,不久八只毛绒绒的雏鸡占据了鸡舍。每次趋前加水施料,它们总“叽叽叽”张开黄喙,不停鸣唱。

不及两周,小家伙竟然像鸽子般大了,羽翼初露,妻子很开心。

想不到有一天夜半,听到楼下传出小鸡蹦跳挣扎的声音,我叫醒妻子,拿着电筒两人匆匆奔下楼。我用电筒照射鸡舍,不禁惊吓不已;千军万马、成群结队的黑蚁向小鸡进攻,鸡舍里的蚁群已排山倒海了,外面继续而来的,像长征一般的英勇队伍,令人看了不寒而栗!

我用六颗电池的电筒,其亮度可谓灼热强烈,然那些黑蚁全无退缩之意,依然振振地向着雏鸡毛稀薄弱的部位——眼睛、耳朵、鼻孔啃噬,有多只小鸡只剩下头颅和骨骸了,其他仍在苟残喘息蹦跳的,满身体都披上黑魆魆的蚁群,挣扎没几下便颓然瘫痪了。

八只血肉活泼的雏鸡,瞬息间变成一堆骨骸,令人惊悚不已!

我赶紧上楼,拿出一叠旧报纸,点燃一支蜡烛,将火焰投入鸡舍里,焚烧了将近半小时,才把黑蚁群驱散。

狐狸、野狼没出现,却来了成群黑蚁,结束了妻子两周的养鸡梦想。


* * *
我们夫妻与黑蚁结怨,以为断绝养鸡就结束。

但是,却没有。几个月后,黑蚁再来板楼,潜在复仇的意识。

那是清早,妻子起来要准备早餐。

“哎唷哎唷!……”一阵惊叫声,把我嘈醒。

村寨的发电机已启动,厨房里灯光亮丽。妻子或睡眼迷蒙,没看清楚地板上爬动的黑蚁,一脚踩下去,不禁仓皇失措惊叫起来。

她的脚踝贴着一束黑蚁——看清楚才知道,不是在爬,而是啃咬不放,惊惶中妻子边蹭边唤。

我想起鸡舍雏鸡的惨剧,那种黑蚁牙尖下的白骷髅。

我连忙上前帮她“劈啪劈啪”拨打,用拍打虫子的招式。

那响亮的声音,证明我的力度,比致死一群蚊蚋更具威势。可我俯身观看,她脚踝上的黑蚁依然紧紧挂着——确实点的说词,啃着脚踝不放。

我脑海即刻退到几个月前的“火攻策略”,但是,楼板忌火,搞不好烧黑蚁变成“火烧吊脚楼”,赔上一幢安乐窝。

灶台上那锅水“呼呼”响,传出是高度滚热的讯号。我灵机一动,对妻说:“快快!用热水泡!”

我进入小栈房,穿上胶靴再出来,从妻手中接过热水锅,给侵犯者送上热水浴,共用了三锅热水,由地板、板墙、梁柱,像新年洗濯一般,始将黑蚁群驱散。

低等动物如蚁豕虫子也懂复仇吗?我迄今还在疑惑。



此文摘录自冰谷散文集《荒野惊奇:冰谷自传II》。若你喜欢冰谷的文章,想看更多,可到有店网络书店网购他的著作:点击链接


 作者简介

冰谷,原名林成兴,1940年出生于霹雳州江沙,历任橡胶、可可、油棕园经理。出版新诗、散文近二十部,2024年荣获马华文学奖。多篇散文被选为中、小学以及独中课文,作品多以自然风物为题材。

 黑蚁排列成文字符码

赏析@曾翎龙(马华作家、星洲日报文教部主任)
冰谷于1990年走进「风下之乡」的沙巴,管理可可及油棕园。历时五年的荒野生活,成为冰谷书写的题材。 这篇〈黑蚁兵团复仇记〉,采用三段式结构,首先写童年时好玩,搅翻了蚁窝,还试过残害黑蚁。接着写妻子养殖的雏鸡惨遭黑蚁啃噬,只剩下骨骸。结尾时写黑蚁再现,这次是啃咬妻子脚踝,逼得夫妻俩手忙脚乱。 这篇散文语言简洁,却生动活泼,叫读者身历其境,感受黑蚁的“牙”力和及坚韧。 “蚁身断而头部和两支勾牙牢牢地咬住”、被手电筒强光照射,“然那些黑蚁全无退缩之意”、即便作者大力拨打,妻子“脚踝上的黑蚁依然紧紧挂着”等细节描述,形象化了黑蚁,也让读者随着故事的行进而紧张。 冰谷匠心独具,以“黑蚁复仇”这个主题,串连起整篇文章。他先是铺垫童年及养鸡时杀害了不少黑蚁,与黑蚁结下梁子,最后再写黑蚁来复仇,找上妻子和他。这样的处理,让前述的三段式结构紧紧扣在了一起。好的散文,首先是不能“散”,其次要有作者独特的经历或想法,引发读者去感受和思考。冰谷的这篇散文,都做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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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【阅读笔记01】

〈千不该,万不该,别得罪蚂蚁!〉 丘哲希 | 芙蓉美华中学 一只蚂蚁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?一只蚂蚁是否具备复仇的心态?经过阅读,我发现一只蚂蚁的杀伤力不仅不容小觑,一群蚂蚁甚至能杀死一窝鸡。如此强大的杀伤力,不禁让我怀疑,这种力量是否真的源自于蚂蚁那小小的身躯。它们不仅拥有惊人的破坏力,似乎还具备某种记仇的能力, “今天你欺负了我,下次见面你就完蛋了!” 蚂蚁就是这么想的! 蚂蚁是一种非常注重群体利益的昆虫,或许人类冒犯的并不是某一只蚂蚁,而是它的整个族群。在这种情况下,蚂蚁很可能会为了保护同伴,果断地为自己的亲朋好友出一口气,这就是它们对“义气”的诠释。 军队,团结和勤劳这些词都能形容蚂蚁。蚂蚁会为了完成任务而牺牲自己的生命,就像是一名军士一样,坚定地展示忠诚。“踏实且勤劳地过生活”或许是每只蚂蚁的名言,它们每一天的食物都是自己手把手搬回巢穴的,蚂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“名言”贯彻到整个“蚁生”。 “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”,这句话用来形容蚂蚁也贴切不过。一只蚂蚁如果没有同伴,那它就只能孤独地等待死亡。相反的,有一群“讲义气”的蚁友,那它们就能齐心协力搬动食物。一群蚂蚁从不畏惧天敌,因为它们有无数“蚁友”的陪伴,仿佛在无声中宣誓着“生死与共”,它们就像三国里的著名的三兄弟一样,在某个蚁穴内结为兄弟了吧! 蚂蚁,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昆虫。无论何时何地,千不该,万不该,别得罪蚂蚁!

 【阅读笔记02】

〈蚁说〉 胡韡恩 | 怡保师范学院 人们向来是笑谈蚁命如草芥的,偏这沙巴的蚁族倒有几分血色。所谓复仇云云,倒像被压紧实的肉干,活物遭了腌渍,却被食客夸赞风味独绝。黑蚁咬的不止是皮肉,还有帷幕上的三道口子。 其一曰"视角的倒悬"。当黑蚁高举卵粒的阵列踏碎铁丝鸡舍时,所谓的“万物灵长”不过是蚂蚁复眼中的滑稽皮影。这种视角的逆转,实在令人心惊! 其二曰"暴力的祛魅"。孩童折蚁须的嬉闹与黑蚁噬雏鸡的凶残,如同照妖镜的两面。无论是孩童折蚁须的“嬉闹”,还是黑蚁的“凶残”,都是暴力的体现。作者通过这种对比,试图剥去暴力表面的伪装(如“嬉闹”的天真或“复仇”的正义性)。这正是“祛魅”的过程——将暴力从合理化的外衣中剥离出来,直面其原始而野蛮的本质。 其三曰"谦卑的觉醒"。当热水泼向复仇蚁群的刹那,升腾的不是胜利的雾气,而是人类自身认知的寒霜。这寒霜凝结在"低等动物也懂复仇吗?"的诘问里,化作投向人类中心主义的冰棱。这般觉醒,更震颤心魄——因其拷问的不是阶级,而是整个物种的傲慢。 更难得的是,作者冶炼出青铜器般的语言质地。黑蚁“牙尖下的白骷髅”,热水“新年洗濯般”的浇灌,这些意象如淬火的刀锋,既削去抒情滥调的血肉,又保留着生命痛感的温度。这般文风,在当代散文中堪称独步。

 【阅读笔记03】

(玄蚼蚁行——文学笔下的日常诠释) 林展邦 | 雪州蒲种市中心国中一校 在开写阅读笔记前,我先行选了蚂蚁的雅称之一置入标题:既然它们也是主角,那是绝对不能亏待的,免得自己身上也上演一场复仇记。 家中曾经也蚁群聚居,一类红蚂蚁,小而灵巧,在我洗衣时爬到手臂上,连带浸入水桶却奇迹生还;一类黑蚂蚁,大而较迟缓,锲而不舍出入浴室,因而洗澡前吸取红蚂蚁的教训,屡屡以双手围困、驱赶,过段时间又销声匿迹。我一向懂蚂蚁的破坏力,或者更准确地说,从前觉得纯粹是扰人能力,但在此篇中通过文字真正认识到破坏力。 冰谷先生作为我们对7、80年代等早期马华文学面貌的想象载体之一,〈黑蚁兵团复仇记〉展现出他平实的乡土书写,含有两个普通人充满戏剧性的忌惮、攻防、情绪转换,也不乏对鸡舍构造的详细描写——“三面木板前面铺铁丝网,四支小柱子撑高呎余,小门小板梯,用大木箱改造”,一个可见的画面成功铺开。 再看受害者,从无辜枉死的雏鸡开始,为蚁群赋予掌控生死的压迫感,于是它们再度攻向作者妻子时,我们就先入为主,觉得她也会面临类似命运,直到结尾才松一口气:蚂蚁不过是蚂蚁。不过对于啃咬某点不放的蚁头来说,象征荣誉的反扑可能从来都没有结束。 作者之恨和蝼蚁之恨从何而来,就像一出电影般突然出现,徐徐演至高潮,再突然收起道具退场,故事后续便存在无限的想象空间。结尾冰谷先生写下“我迄今还在疑惑”,正是一种为读者设计的戛然而止吧。 最后写一写新学生词,玄蚼以外,还有虫豸(与“志”同音,虫子的高级版本)和洗濯(与“卓”同音,终于找到洗涤的替代词)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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